第(2/3)页 “唉,”庞涓轻叹一声,“大哥寻你来,说的也是这个!大哥好不容易混到今日,若是真的被孙兄拖累,岂不冤死?” 庞葱急道:“对对对,大哥应该与他绝交!” 庞涓白他一眼,责道:“孙兄刚一有难,大哥这就绝交,叫外人如何看待大哥?” “那??依大哥之见,该当如何?” “唉,”庞涓又叹一声,“弃友是不义,帮友是不忠,眼下大哥又能如何?”略顿一顿,“大哥思来想去,忠、义若是不能两全,舍义而取忠;家国若是不能两顾,舍家而取国。王上待大哥没得说的,若是孙兄果有复仇之心,大哥也??也只有舍义而取忠了!” “大哥说得是!”庞葱抬头道,“让葱做什么,大哥尽管吩咐!” “你看这样如何,”庞涓望着庞葱,“孙兄为人实在,王上说他谋逆,大哥未必全信。不过,无风不起浪,王上既有此说,想必获有实证。你可派人盯牢孙膑,看他在做什么。若是孙兄果有谋逆之举,你可寻得实证,禀报大哥。若是没有,大哥也好在王上面前解释几句,为孙兄洗刷冤情。” “葱弟遵命!” 为提携太子,魏惠王将朝中杂事全部交给太子申处置。朱威将秦使欲通关贸的文书呈报后,太子申要上卿府暂先拟出奏章,交惠王定夺。 朱威走后,太子申将秦国国书塞进袖中,刚要出门,一辆宫车驰至,瑞梅从车上跳下。 太子申扶住她:“梅妹,又来赏梅呀!” “嗯。”瑞梅点下头,从袖中摸出一块丝绢,一把塞入太子申手中,不无娇羞道,“哥,你把这个交给孙将军。”说罢以长袖掩面,脚步轻快地径投梅园。 见瑞梅公主渐渐没入墙角,太子申转身出门,驱车直驰孙膑府,将秦国文书递给孙膑。 孙膑看过,望向太子:“殿下之意如何?” 太子申微微皱眉:“秦人绝对不是为通关而来。前次公子疾来,公孙衍奔秦。今日此人复来,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。父王要魏申主政,是否准允秦人,魏申心中无底,此来是想问问将军,当以何策应之?” 孙膑思索一时,拱手应道:“回禀殿下,臣以为,秦、魏恩怨,俱成往事,重要的是眼下。常言道,货通有无,礼尚往来。秦人此来通关,若是诚意,我当允准。若是另有图谋,兵来将挡,我也不必惧他。” “嗯,”太子申长出一口气,“得将军此话,魏申心中有数了。魏申这就禀报父王,准允与秦人通关。”略顿一下,又从袖中摸出一块丝绢,递予孙膑,“方才梅妹再来赏梅,托魏申将此丝绢呈送将军。” 孙膑双手接过,展开,上面绣着一枝红梅,旁绣小诗一首: 淡淡一枝梅, 守在冰雪中。 但待知梅人, 两意化春风。 孙膑手捧丝绢,竟是怔在那儿。 “孙将军,”太子申望着他,意味深长,“此为梅妹亲手所绣!” 孙膑似从愣怔中猛醒过来,叩首于地:“臣何德何能,怎能承受公主如此厚爱?” “孙将军请起!”太子申将他扶起,“梅妹品性高洁,自幼执拗,誓愿非知音不嫁。今日得遇将军,梅妹心自许之。” “这??” “孙将军放心,”太子申微微笑道,“梅妹的心事,父王已知。父王甚是疼爱梅妹,特托惠相国保媒。相国也已答应,不日将至将军府中提亲。将军若有心事,尽可诉于魏申,一切有魏申处置。” “回禀殿下,”孙膑泣道,“臣并无心事。只是??公主为千金之躯,臣却资质浅愚,公主下嫁微臣,岂不误了?” “孙将军之心,魏申已知。将军若无心事,可有信物回赠梅妹,申愿为代劳。” 孙膑略思片刻,走进书房,寻出几片竹简,提笔写道: 春有牡丹,花之富也;夏有白莲,花之贵也;秋有黄菊,花之隐也;冬有红梅,花之藏也。富为花之衣,贵为花之冠,隐为花之情,藏为花之心。膑何德何能,敢望花之心哉! 孙膑写毕,细细审过,将竹简呈予太子申,跪地叩道:“臣并无贵物,只有两行文字,烦请殿下转呈公主!” 太子申将竹简纳入袖中,起身道:“魏申告辞!” 孙膑送至门口,拱手道:“殿下慢走!” 孙膑目送太子申远去,转身刚要回府,一车径至府门。 是传旨宫人。 宫人朗声宣道:“孙监军,王上有请!” 孙膑回府换过朝服,入宫叩见魏王。 见过大礼,惠王招呼孙膑落席,微微笑道:“寡人今日烦闷,特召爱卿来,随便聊聊。” 孙膑揖道:“敢问王上何事烦闷?” “呵呵呵,”魏惠王笑道,“也没什么,方才打盹,梦到乌云遮日,寡人以为不祥,是以烦闷。不过,这辰光寡人已想明白了,乌云遮日不过是白日之梦,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 孙膑拱手道:“臣恭贺王上!” 魏惠王眯起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视孙膑,面前浮出孙膑的密信,耳边也似响起孙膑的声音:“??膑今虽事魏,却心念故土。杀父之仇,膑不敢有一日忘怀??然膑初来魏邦,万事待举,家事尚待徐徐图之??膑欲趁此良机,在魏有所布置,以便至齐之日,膑不至于两手空空??俟时机成熟,膑即寻个机遇,快马东去也??” 迷瞪一阵,魏惠王话中有话,缓缓说道:“听闻爱卿是齐人,家庙何在?” “鄄城。” 魏惠王“哦”了一声:“鄄城离卫境不远嘛。” “是的,鄄城离阳晋、马陵甚近,西行百里,就是魏境了。” 怪道庞爱卿所言送信之人欲至齐地,原来如此。魏惠王恍然悟到这个,连点几下头:“嗯,寡人明白了!” 孙膑惊讶道:“敢问王上明白何事?” “哈哈哈哈,”魏惠王长笑数声,“寡人明白一件大事!” 孙膑怔了。 魏惠王偷眼观察孙膑,见他脸色果然有异,嘿嘿又是一笑:“孙爱卿来此已有数年,寡人还不知道爱卿的令尊是何许人呢?” 听到魏王提及先父,孙膑心头一凛,脸色阴沉,垂头泣道:“回王上的话,先父是卫国平阳郡守孙操。” 魏惠王震惊,怔有半晌,方才说道:“这么说,令尊他??战死于平阳了?” 孙膑泪出,沉重地点头。 想到“杀父之仇,膑不敢有一日忘怀”之句,魏惠王长吸一口冷气,又顿半晌,方才干笑一声:“孙爱卿,这些事情,都成过去了。爱卿但有空暇,可回平阳一趟,将先考灵位移回鄄城,也好让他魂归故里。” 孙膑跪地泣拜:“臣谢王上隆恩!” “爱卿请起,”魏惠王的脸上浮出一笑,“天色已迟,爱卿且先回去,寡人择日另召爱卿恳谈!” 孙膑再拜:“臣告退。” 看到孙膑退出门外,魏惠王又怔一时,从几案下面摸出那封密信,反复验看,脸色渐趋阴沉。 在王宫附近的列国驿馆门前,身着华服的公子华跳下轺车,大步走进秦馆。 公子疾迎上,急问:“有动静没?” 公子华摇头:“眼下孙、庞关系融洽,几日前尚在一起对弈。昨日魏王约见惠相国,说是要他为孙膑保媒。今日太子申前往孙膑府,之后魏王又召见孙膑,看那势头,想必是这门亲事定了。” 公子疾皱眉:“君上说,孙、庞近日必有一争,为何不见动静?难道??” “依在下之见,”公子华建议,“我们不妨直接求见孙膑。” “这样也好。”公子疾点头,“我们要为庞涓创造一点儿口实!” 翌日晨起,公子华算好朝会散朝时间,驱车直往孙膑府上,递上名帖。 孙膑迎出,抱拳道:“公子此来,有何见教?” 公子华抱拳还礼道:“在下义兄甚爱对弈,闻将军棋艺高超,甚想与将军手谈,特设棋局,要在下持帖相请,还望将军不吝赐教!” 孙膑将公子华上下打量几眼,又看一眼手中名帖:“请问秦先生人在何处?” “前街望春楼。” 孙膑本是厚道之人,不好推托,思忖有顷,点头:“好吧,既然秦先生如此盛情,在下恭敬不如从命!” 孙膑回府脱掉朝服,换一身寻常服饰穿上,登上公子华的轺车,径至前街望春楼,随公子华登上二楼一间雅室。 刚至门口,一身棋士服的公子疾起身迎住,长揖至地:“秦矢见过孙将军!” 孙膑回揖:“孙膑见过秦先生!” “孙将军,请!” “秦先生,请!” 二人走进雅室,一刻钟过后,里面传出摆棋落子的声音。 是日傍黑,庞葱走进庞涓书房,将望春楼里发生之事小声禀过。 庞涓凝眉有顷,望向庞葱:“你敢肯定那个秦先生就是秦使公子疾?” 庞葱郑重点头:“我问过掌柜了,掌柜说,那间雅室是一个姓秦的包了,说是叫什么秦矢。还有去请孙膑的那位男子,我也使人查过,是秦国副使公子华。” 庞涓起身,在厅中连踱几个来回,轻叹一声,转对庞葱:“今日看来,孙兄谋逆之事当是真的。唉,孙兄也是,王上待他不薄,我这个当师弟的对他也是仁至义尽,可他??唉,偏是记恨家仇,定要朝死胡同里走,叫大哥如何是好?葱弟,依你之见,下一步大哥该怎么走?” 庞葱略一思忖:“大哥当去禀报王上,由王上定夺。” 庞涓略想一下,点头:“就依葱弟!备车!” 庞葱备好车马,庞涓跳上,直驱魏宫。 虽是人定时分,魏惠王仍旧坐在书房批阅奏章。宫中甚静,候立于侧的毗人远远听到脚步声,紧忙走出,见是庞涓,回身禀过魏王,引他觐见。 庞涓拜毕,魏惠王指指旁边的席位,见庞涓面色阴沉,轻声问道:“贤婿这么晚来,是有大事了?” “回禀父王,”庞涓拿袖子朝眼上抹了一把,更咽道,“仍是孙兄之事。” 魏惠王早已有数,缓缓说道:“说吧!” “眼下看来,孙膑真是有鬼。近几日来,儿臣明察暗访,发现孙膑不仅与齐人勾结,还与秦人暗有接触。” “哦?”魏惠王惊道,“他与秦人也有瓜葛?” “是哩。”庞涓点头,“今日后晌,一辆神秘马车将他载至望春楼,孙膑跟随来人走进一个雅院,与一位姓秦的先生密谈三个时辰,黄昏时分方才走出。临出门之际,听到秦先生说:‘孙将军棋高一筹,在下佩服。’孙膑应道:‘秦先生承让。’秦先生又说:‘孙将军每走一手,都是妙着。’孙膑应道:‘孙膑惭愧。’” “嗯,”魏惠王捋须有顷,“他们是在对弈。” “的确是在对弈,”庞涓应道,“关键是与何人对弈。儿臣盘问望春楼的楼主,得知那个所谓的秦先生,名叫秦矢。再查下去,这秦矢不是别人,竟是秦国使臣,上大夫嬴疾。嬴疾为秦公之弟,是以姓秦,至于矢字,当是疾字的拆分。还有那个前去接他的人,儿臣也查明了,是秦国副使公子华,秦公叔父嬴虔之子。” 魏惠王震惊,沉思半晌,方才说道:“这个嬴疾,真还是无事不登门哪!两年前此人来过大梁,说的也是睦邻。结果邻未谋成,公孙衍却被他谋到秦国,做了秦人的大良造。今番此人又来睦邻,难道??”打住话头,陷入沉思。 “父王圣明!”庞涓接道,“儿臣思虑多时了,若是孙膑果有二心,儿臣一定与他割袍断义!” “唉,”魏惠王轻叹一声,“也怪寡人多事。天以贤婿赐予寡人,寡人却不知足,仍然贪恋孙膑才学。看来,美物不可多得,良材不可贪求。秦得一商鞅,国即大治。寡人已得贤婿,复何求哉?” 庞涓起身叩地,涕泣:“父王如此知涓儿,涓儿纵死万次,又有何憾?” 魏惠王又怔一时,抬眼问道:“依贤婿之见,寡人该当如何处置孙膑?” “回禀父王,”庞涓早有准备,“若是孙膑心怀二志,父王当早作决断。迟误越久,危害越大。儿臣以为,放走此人,就是放虎归山。就涓所知,孙膑如果叛国,绝对不会奔秦,只会走齐。孙膑才学不在儿臣之下。齐有孙膑,必报黄池之仇。儿臣倒也不惧孙膑,但要胜他,却也并无十分把握。” “嗯,”魏惠王脸色渐渐阴沉,“寡人已知如何处置。明日大朝,贤婿且请回避!” 庞涓叩道:“父王所虑甚是周全,涓儿只在府中称病就是。” 翌日大朝,魏惠王端坐主位,除庞涓之外,文武百官皆列于朝。 魏惠王扫视众臣,朗声问道:“诸位爱卿可有奏本?” 司农、司马、御史等几个朝臣各自禀事,魏惠王逐一回过。因庞涓没来,朝廷里最为紧要的冬训大事,竟是无人禀报。 看到众臣奏毕,朱威跨前一步:“启禀王上,秦使请求开通关贸,通商互利,臣已拟出具体纲要,请我王御批!”说毕将奏本呈上。 毗人接过,呈予魏惠王。 魏惠王看也不看,掷于几上,冷笑一声:“什么开通关贸?既来通商,又何必鬼鬼祟祟,更姓换名呢?” 看到魏惠王突然发怒,众臣皆是一震,面面相觑。 魏惠王转过头来,目光射向孙膑:“孙爱卿!” 孙膑出列,应道:“臣在!” “寡人问你,昨日后晌,你何处去了?” 孙膑略怔一下,缓缓说道:“回禀陛下,臣前往望春楼去了。” “嗯,”魏惠王夸张地点头,“所言不错。不过,爱卿一向洁身自好,为何突然前往望春楼那样的地方去呢?” “这??”孙膑略怔一下,“臣受人所请,与人对弈。” 魏惠王再次点头:“请问爱卿与何人对弈?” “秦先生。” “哼!”魏惠王再爆一声冷笑,“那人可叫秦矢?” 孙膑震惊,点头应道:“是叫秦矢,王上如何知道?” “寡人不仅知道他叫秦矢,且还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!孙爱卿,你难道不知吗?” 孙膑蒙了,不知所措地望着魏惠王。 “好吧,”魏惠王盯住他,缓缓说道,“你既然装作不知,寡人这就告诉你。这个名叫秦矢的人,就是方才朱爱卿奏报的那个欲来开通关贸的秦国使臣嬴疾,秦公嬴驷之弟!” 满朝文武皆吃一惊。惠施、太子、朱威、白虎俱是变了脸色,面面相觑。太子申额上汗出,拂袖拭之。 “孙先生,”魏惠王改了称呼,声音发寒,“你能告诉寡人,你与秦先生是如何对弈的吗?” 孙膑埋下头去。此时,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了。 “孙先生,”魏惠王声色俱厉,“寡人知你有才,对你器重有加,可你呢,恩将仇报,心怀二志,图谋不轨,是何道理?” “王上,”孙膑叩首,“膑绝无此心!” 魏惠王从袖中摸出那捆竹简,“啪”的一声掷于孙膑面前,冷笑一声:“哼,既无此心,此为何物?” 孙膑捡起,展开,目瞪口呆。 “此书可是孙先生所写?”魏惠王不依不饶。 孙膑似也从懵懂中醒过神来,连连叩首:“是??是臣所写,可??可??不是这样的!” “哼,”魏惠王再爆一声冷笑,“好一个孙膑,你貌似忠厚,内中狡诈,面对铁证,竟然还能抵赖!来人,将此逆贼拿下!” 侍卫冲入,拿住孙膑。 魏惠王转对白虎:“白司徒听旨!” 白虎应道:“臣在!” “即刻查抄逆贼孙膑府宅,搜寻证物!” “臣遵旨!” “将逆贼押入大牢,等候发落!” 众侍卫押住孙膑,推向殿外。 孙膑走至门口,扭头大叫:“王上明察,臣实冤枉啊!” 魏惠王冷笑一声:“退朝!”起身,拂袖而去。 许是事发突然,魏惠王早已走出偏门,惠施、太子申、朱威及众朝臣仍如竖枪一般呆立殿中,竟无一人退朝。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朱威。他凝眉有顷,缓缓走至孙膑叩拜处,从地上捡起魏惠王扔下的物证,细审几眼,纳入袖中。 白虎点起几名捕卒赶到监军府。孙膑既无家室,又无财物,府中一应物事,皆是魏王所赐,不消片刻,就已查抄完毕。 军尉手持几片竹简径走过来:“报,府中并无可疑之物,唯有书信一封,或是证物!” 白虎接过,正是庞涓伪造的栗平书函。 白虎阅之,眉头紧皱,问道:“此书是在何处查到的?” “回禀司徒,就在书房的几案上摆着。” “看看去!” 二人走进书房,军尉指几案道:“就在这张几上!”又从白虎手中拿过竹简,依原样摆好。 白虎若有所思,收起书信,刚刚走出书房,一车疾驰而来,竟是庞涓。 庞涓跳下轺车,匆匆进院,大声叫道:“司徒大人何在?” 白虎急走出来,不无惊喜道:“大哥,小弟正要寻你!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