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59章|?浪子返家遭冷遇?白虎立案追恩公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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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嗯,”惠施点头赞道,“听此言语,倒还真是白圭后人!我观孙膑,命不该绝,不宜久居虎口。白司徒若想帮他,可酌情处置。”

    白虎思忖有顷,揖道:“相国高瞻远瞩,下官敬服!”

    翌日卯时,白虎与绮漪带上小白起,如约来到武安君府。庞涓、瑞莲迎出府门,庞涓乐呵呵地抱起小白起,引客人径至堂中。

    说笑一时,庞葱进来,禀报家庙布置已毕,可行拜礼。众人来到家庙,庞涓、瑞莲双双跪下,拜过庞衡的灵位,起身,坐在堂中。

    白起望一眼父母,走至庞涓、瑞莲面前,跪在地上,连拜几拜,叩道:“义子白起叩拜义父、义母!”

    庞涓望向瑞莲。

    瑞莲起身走到白起前面,将一只早已备好的金锁挂在他的脖子上,又顺手将他抱在怀中,连亲几口,抱至庞涓身边。

    庞涓笑容可掬,双手接过:“来,乖儿子,亲亲义父,要亲三下哟!”说着鼓出腮帮子。

    白起嘟起嘴唇,去亲庞涓。

    庞涓脸上满是胡楂儿,白起亲得重,眉头紧皱,一脸苦相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庞涓大笑几声,顺手将他递给瑞莲,“乖儿子,上当了吧。来来来,把余下的两亲转给你义母,她的脸软和!”

    众人皆笑起来。

    白起如法去亲瑞莲,结结实实地连亲五下,喜得瑞莲抱在怀里,不肯撒手。

    大家正在说笑,庞葱急至,小声禀道:“大哥,殿下与梅公主驾到。”

    一听梅姐来了,瑞莲急忙放下白起,与庞涓等走出家庙,迎出府门。不消一时,庞涓与太子申走在前面,瑞莲携瑞梅之手走在后面,步入客堂。

    太子申坐下,白虎一家进来,叩首。

    白虎叩道:“臣白虎携家眷叩见殿下!叩见公主!”

    太子申抬手:“爱卿请起!”

    白虎再叩:“谢殿下!”

    瑞莲走到瑞梅跟前,笑道:“梅姐,我来介绍一下,这是白司徒,这是白夫人。”又走到小白起跟前,抱起他,复走过来,“这是小白起儿,莲妹今日认作义子了。”

    瑞梅抱过小白起,笑道:“真是一个乖孩子!”

    白起转问瑞莲:“义母,我该叫她什么?”

    瑞莲笑道:“叫姨母!”

    “姨母!”白虎叫一声,在她脸上轻亲一口。

    瑞梅脸色绯红,亦亲他一口,笑道:“这孩子真是灵透。”

    白虎朝众人一揖:“你们叙话,白虎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庞涓揖道:“小弟慢走,恕大哥不远送。”

    白虎夫妻朝太子再拜后退出。

    白起追出两步:“爹,娘??”

    绮漪含泪道:“起儿,你在义父家玩,待过几日,娘来接你,哦!”

    白起含泪点头,目送他们远去。

    庞涓自然知道太子、梅公主为何而来,遂在白虎夫妇走后,朝太子申揖道:“殿下此来,是否也想看望一下孙兄?”

    太子申点头:“孙将军可好?”

    庞涓泪出,更咽道:“回禀殿下,孙兄他??唉,这有两个月了,伤口仍未痊愈,真是急人!”

    瑞梅垂泪。

    太子申望她一眼,转对庞涓:“梅妹此来,实意望他一望,不知妥否?”

    庞涓抹把泪水:“孙兄若是见到殿下、梅姐,不知会有多开心呢!”

    太子申站起来,对梅公主道:“梅妹,这就去吧!”

    庞涓带着一行几人,一路走向后花园,来到孙膑所住的小院里。庞涓先一步走进房中,对孙膑道:“孙兄,殿下和梅公主望你来了!”

    听到殿下和梅公主来,孙膑震惊,欲动身子行礼,伤口一阵剧疼,额上汗出。

    庞涓见状,上前扶住:“孙兄莫动!”

    说话间,太子申、梅公主,莲公主抱着小白起,也都步入房中。孙膑以手连叩榻前几案,泣泪道:“罪人孙膑叩见殿下!叩见公主!”

    太子申近前一步,在他榻前坐下:“孙将军免礼!”

    孙膑再叩:“谢殿下!”

    太子申看他一眼,眼中噙泪:“孙将军,你??受苦了!”

    孙膑泣道:“是罪臣罪有应得!”

    “唉,”太子申长叹一声,“不说这个了,梅妹有话问你!”又转对庞涓夫妇,“庞爱卿,莲妹,我们出去走走!”

    庞涓抱过白起,与太子申、莲公主一道走出。

    房中再无他人,梅公主扑到孙膑榻前,泣不成声:“孙将军??”

    孙膑闭目,泪水顺眼角流出。

    哭有一时,瑞梅泣道:“孙将军,瑞梅??瑞梅总算见到您了??孙将军??”将头埋在榻边,再发悲声。

    孙膑拿衣袖抹去泪水,敛起心神,缓缓说道:“殿下方才说,公主有话欲问罪人,罪人孙膑洗耳恭听。”

    梅公主却不说话,只是伏在榻上悲泣。

    孙膑的声音渐渐变冷:“公主贵为千金之躯,莫要哭坏玉体。此地龌龊,公主若是无话,就请走吧!”

    瑞梅更咽:“孙将军??”

    孙膑的音调越发阴冷:“公主,您快走吧,一切皆怨罪臣,是罪臣对不住王上,对不住殿下,对不住公主!”

    瑞梅止住哭声,抬头凝视孙膑,语气坚定:“孙将军,瑞梅知道,此事不是真的,一定不是真的!”

    孙膑态度更加坚定:“公主错了,一切皆是真的!魏人杀膑一家,膑要复仇,是极自然之事。公主,你我不在一条道上,王上饶我不死,已是大恩。请走吧,罪人孙膑求你了!”

    瑞梅睁圆一双泪眼,久久凝视孙膑,一字一顿:“将军知梅,必知梅之心。瑞梅此生,认定将军了。将军生,瑞梅陪你;将军死,瑞梅??也陪你!”

    孙膑心中一酸,泪水夺眶而出,许久,喃声说道:“梅??姑娘??”

    听到孙膑喊她姑娘,瑞梅起身,坐到榻边,将头深深埋进孙膑怀中,声音更咽:“先生??”

    二人依偎一时,瑞梅脱身,拿出玉箫,盯住孙膑,二目含泪,轻轻吹奏。箫声呜咽,如泣如诉,将她的心疼展露无遗。孙膑是何等知音之人,不消一时,泪水顺腮流下,又听一时,情不自禁地从枕下摸出排管,和泪协奏。孙膑伤势在身,稍一鼓气,膝盖剧疼无比,笙音也就时而震颤,时而断续。

    渐渐地,孙膑忘记了伤疼,笙音流畅起来。瑞梅的箫声也越来越悠扬、抒情,如缠绵的藤蔓,将笙音团团包裹。

    小院外面,瑞莲引白起远去,庞涓陪太子申在荷花池边的一行柳树下漫步。

    春已来临,乍暖还寒,柳树的垂条开始绽出嫩嫩的芽尖。

    笙箫协鸣,飘出院子,回荡在花园上空。

    “唉,”太子申长叹一声,“梅妹清高孤傲,难得知音,遇到孙子,引为知音知己,谁知??”

    庞涓亦出一声长叹:“殿下,孙兄蒙难,臣心如刀割。孙兄与臣亲如手足,梅公主又与莲儿姐妹情深,殿下放心,臣必竭心尽力,照料孙兄。只是这门亲事??”看向太子申,打住不说了。

    太子申觉出他的话音,盯住他道:“哦,爱卿是何顾虑?”

    “唉,”庞涓又叹一声,“臣亦知梅公主心系孙兄,但孙兄已成废人,莫说父王不肯,纵使父王愿意,梅公主贵为千金,如果下嫁一个废人,岂不委屈了她?”

    太子申摇头:“爱卿知莲,却不知梅。梅妹一旦认定孙子,莫说他是废人,纵使一堆枯骨,必也是义无反顾的!”

    “哦?”庞涓先是震惊,继而点头,“大丈夫有此艳福,不枉此生矣!”思想一时,免不得醋意再起,酸酸地又是一声轻叹,“果是如此,臣真为孙兄高兴!”

    太子申却是话中有话:“种瓜者得瓜,种豆者得豆。孙子知梅,梅又怎不以心许他?”

    武安君府位于大梁东街。东方属木,有繁盛之意,因而,该街为贵人所居,一街两行是清一色的高门大院,多为府衙。

    在东街与魏王宫之间另外有条大街,名唤东市,长约二里许,甚是宽敞,一街两行店铺林立,灯红酒绿,主要是为达官显贵和魏国宫廷提供服务。在东市东端有一家店铺,门额上写着“罗氏皮货行”几字,门前竖一木牌,上写:“整店鬻让”。

    富家少爷打扮的公子华与一名随从步入店中。

    见是买主,店家迎上揖道:“公子,请!”

    公子华还过一揖,指木牌道:“店家欲鬻此店?”

    “正是,”店家点头,“在下是中山人,在大梁经营皮货已逾十年。家父病重,急召在下回去。此店只好鬻让。”

    公子华打量店铺:“店家欲让多少钱?”

    店家指着铺面:“本店有面铺三间,院子一进十间,按眼下市值,当值足金七十两;店中尚存毛皮三百五十件,均为燕、赵、中山等地上乘选料,进价即值七十两,打总儿共是一百四十两。因在下急于鬻让,公子能出一百二十两足金即可成交。”

    公子华巡视一圈,又让随从点过皮货,见店家说得一丝不差,拱手道:“此店照说可值一百二十两,可眼下春日已至,皮货进入淡季,大半年卖不动不说,还需花钱照料。”

    店家点头:“公子说出此话,已是行家。出个数吧!”

    公子华伸出一个指头:“此数如何?”

    店家点头:“公子实意愿买,就此数吧。”

    公子华让仆从取出箱子,拿出黄金,过秤称出一百两,付给店家。店家陪同公子华的仆从前往相关府衙,换过契约,乘车马回中山去了。

    公子华写下“秦氏皮货”四字,使人做成匾额,将“罗氏皮货行”几字换下,又使人将店铺里面整修一新,召来锣鼓敲打一番,算是正式开张。

    离皮货行百步远处,拐有一条小街,是东市菜市场,鱼虾肉食等各色食品琳琅满目。

    这日晨起,武安君府上的主厨范厨提个大篮子,在各个摊点上东逛西荡,摸摸这个,瞧瞧那个,一个钱袋子悬在屁股后面晃来吊去。

    几个衣着褴褛的孩子互望一眼,悄悄跟上。范厨走至一家卖干货的摊前,看中摆在摊前的一筐干枣。范厨蹲下,正在认真挑选,一个孩子掏出剪刀,动作麻利地将系袋子的绳子剪断,提上钱袋撒腿就跑。

    范厨感觉有异,顺手一摸,吃一惊,回头见是一个孩子提着他的钱袋飞逃,便边叫:“偷钱喽,小偷偷钱喽,抓小偷啊!”边撒腿狂追。

    范厨眼见就要追上,路边突然冒出几个卖杂物的半大孩子,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前面。待范厨闪过去时,小偷已在一箭地开外拐进一条胡同。

    范厨追入胡同,再不见踪影。范厨追到胡同尽头,胡同连着胡同,小偷不知拐到何处去了。范厨靠在墙上,正在咒骂毛贼,公子华照面走来,停步问道:“这位仁兄,出啥事了?”

    “唉,”范厨长叹一声,“小人为东家造厨,这来买菜,钱袋却被小偷抢去。小人这??眼下身无一铜,如何买菜?买不到菜,主人一家的饭食可又??怎么办哪?”

    “哦,”公子华佯吃一惊,“这倒是件大事!仁兄能否将实情讲予在下?”

    “唉,”范厨又叹一声,“公子有所不知,小人所有钱财尽在那只袋中。小人为主人一家主厨,所有菜蔬,家宰均让小人采买。小人每三日上街一次,今日刚到市上,尚未购得一物,钱袋就让一个小毛贼抢走了!”

    “仁兄袋里有多少钱?”

    “布币一百多,还有不少碎银子。”

    “银子没个数?”

    “说不清呀,没过秤,到街上买菜,一般都是估个重,差不离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寻不回来,仁兄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“唉,”范厨泪水出来,“丢这么多钱,家宰必从小人工钱里扣除。小人每月工钱只有六十个布币,这么多钱,至少要扣六个月。小人家中,上有六旬老母,下有三尺孩童,这??这六个月光景,小人可拿什么养活他们?”

    “若是如此,”公子华起身说道,“仁兄且随我来!”

    “哦?”范厨惊喜道,“公子能帮小人抓到小偷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公子华笑笑,“抓到抓不到,仁兄只管跟着在下就是。”说毕沿胡同率先走去。

    范厨迟疑一下,不无忐忑地跟在后面。

    二人来到东市大街,拐进秦氏皮货行。范厨站在店中,左右打量店铺,知他是个巨商,心中更是忐忑。

    公子华打开钱箱,取出三块小金饼,递给范厨:“仁兄,这是三两足金,当值你那袋中所有的钱。拿去用吧。”

    范厨惊呆了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公子华笑出几声,“拿去呀,快去买菜,待会儿集市散了,买不到新鲜菜,就烧不出好菜了!”

    “这??”范厨以为是在梦中,“这这这??这三两金子?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公子华又是几声笑,“这三两金子在我这儿不足挂齿,在仁兄那儿却是一家老小半年的生活费,用处不一样哩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么实在的话,范厨大是感动,扑通跪地,叩首,涕泣:“敢问恩公如何称呼?”

    公子华扶起他:“仁兄请起,在下姓秦,你叫在下秦少爷即可。”

    范厨泣泪:“小人姓范,因会做些小菜,人称范厨。这三两金子算是小人暂借恩公的,待小人有钱时,一定奉还!”

    “送你就是送你,范兄若提归还二字,本少爷这就不送了。”

    范厨复跪下来,叩首:“若是此说,小人就收下了。恩公但有用到小人处,尽可吩咐!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公子华笑道,“这话本少爷倒是爱听。本少爷刚来此处做些经营,今日算交范兄一个朋友。从今日起,范兄但有难处,尽可来此寻我。”

    范厨更咽道:“小人记下了!”

    芳草萋萋,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忙就要开始,坚持一冬的魏国冬训总算告一段落。庞涓将各地守丞及负责冬训的将官召至逢泽大帐,具表列报,奖有功,罚不力,一连忙活几日,方才驱车赶回大梁。

    庞涓回到府中,听完庞葱禀报,心头一动,动身前往后花园,看望孙膑。

    出书房后,庞涓望到小白起在一棵大树下聚精会神地观看什么。庞涓好奇心起,悄悄走到白起身后。白起毫无察觉,仍在埋头观察。

    庞涓拍拍白起的脑袋:“好儿子,你蹲这儿看什么呢?”

    见是庞涓,白起跪地叩道:“回禀义父,孩儿正在观看蚂蚁排军演阵。”

    庞涓兴趣大起,也蹲下去,果见成千上万只蚂蚁纷纷出洞,排成黑乎乎的一行,直向大树爬去。

    看一会儿,庞涓笑道:“儿子,可知蚂蚁演的是何军阵?”

    “回禀义父,是一字长蛇阵。”

    “正确!”庞涓略一思忖,“假设你是我方将军,这些蚂蚁排成一字长蛇阵与你对垒,你将如何应对?”

    白起考虑片刻:“袭其巢穴,断其后路,杀他一个片甲不留!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庞涓乐了,“儿子如何袭其巢穴,杀他一个片甲不留?”

    “义父稍待片刻。”白起跑进旁边一处屋子,提出来一壶热水,徐徐浇进地上的蚂蚁洞中,再从洞口沿蚁阵浇之。

    待白起浇毕,庞涓一把将他抱起,不无满意地拍拍他的小脑袋:“嗯,孺子可教也!走,随义父望望孙伯父去!”

    庞涓抱着白起走进孙膑的小院,叙话一时,将白起拉到榻前:“乖儿子,来,给孙伯父磕头!”

    白起跪下叩首:“司徒白虎长子、武安君义子白起叩见孙伯父!”

    孙膑笑道:“白起,快快请起。”

    见白起如此明事,庞涓由衷高兴,笑对孙膑道:“白起是涓弟义子,自也是孙兄义子,望孙兄能以义子待之。”

    白起眼睛一眨,再跪于地:“孙义父在上,请受孩儿一拜。”说完连拜三拜。

    孙膑乐不可支,连连点头:“好好好,孙义父认下你了!”

    庞涓掀开衿被,细细察看孙膑伤势,问道:“孙兄,近日感觉如何?”

    “嗯,”孙膑点头赞道,“这位宋医甚高,脓水尽化去了。听医师说,若是不出意外,再过一月,当可痊愈!”

    “太好了!”庞涓扭身叫道,“医师何在?”

    正在耳房煎药的医师闻声赶至,叩见庞涓。

    庞涓冲他满意地点下头:“孙将军伤情好转,皆是先生之功,本君暂先犒赏五两足金,待孙将军完全康复,再行赏你。”

    医师叩道:“谢大将军恩赐!”

    庞涓拍拍白起的脑袋:“儿子,你带医师前去账房,支金五两。”

    白起答应一声,引医师径出院门。

    孙膑凝视庞涓,心中感动,轻叹一声:“唉,膑至大梁,本欲助贤弟一臂之力,不想却成贤弟累赘,每每思之,甚是愧疚。”

    庞涓跪地,泪如雨下:“孙兄遭此大难,皆是涓弟之过。不瞒孙兄,涓弟每思此事,心疼难忍,恨不能以身相替,归还孙兄两只膝盖。”

    孙膑越加感动,又叹一声:“唉,膑已成为废人,贤弟大恩,膑只能来世相报了。”

    庞涓略顿一下,以袖抹去泪水,抬头望着孙膑:“此事也怪先生,好端端的,为何要将孙兄的‘宾’字改为‘膑’字?涓弟早就说过,‘膑’字不是佳语,真就应验了!”

    “此事与先生无关。”孙膑说道,“今日想来,是膑命中该有这场劫难!先生高深,先一步看破天机,却又不好明说,因而改此膑字,以使膑有所警示。不想膑生性愚钝,终未领悟,方才招致此祸。”

    “唉,”庞涓长叹一声,“说起先生,涓弟真是追悔莫及啊。”

    “贤弟追悔何事?”

    “涓弟本是魏人,视魏为家,唯思在魏成就一番功业。昔日在鬼谷之时,涓弟一心贪恋山外机会,学业未成就仓促下山了。不想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,涓弟已尽全力施展,却总感到力不从心,这才盛邀孙兄下山。邀兄之时,涓弟心中唯系一念——假使你我联手,或可有所成就。万未料到,涓弟此举,反倒害了孙兄!”

    “唉,”孙膑长叹一声,“贤弟,时也,运也;运也,命也。膑生于戎马世家,亲历杀伐,九死一生,彷徨不知所向。幸遇墨家巨子指点迷津,膑至鬼谷,方才看清前程。鬼谷用功四年,虽说不及贤弟,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。一朝下山,膑本欲有所作为,谁知人算不如天算!”略顿一顿,又叹一声,“唉,贤弟,不说也罢!”

    “孙兄过谦了。”庞涓由衷赞道,“项城之战,涓弟已知孙兄功力。前番对弈,孙兄气势如虹,更令涓弟望尘莫及。涓弟弈后自思,一年不见,孙兄功力突飞猛进,定与《孙子兵法》有关。可惜涓弟求成过急,与此宝书失之交臂,终为憾事!”

    “贤弟莫急。”孙膑劝慰道,“膑自至魏,早已有心将此宝书传于贤弟,只是忙于琐事,未得机缘。今膑已成废人,此书纵在胸中,也是无用。待膑伤势略好,必将胸中所记,尽数写出,以供贤弟参悟。”

    庞涓闻言,叩拜于地:“孙兄果能如此,则是涓弟造化!”

    孙膑急道:“贤弟快快请起!”见庞涓起身,又道,“贤弟可备竹简、笔墨于此,待膑感觉好时,即于榻上默写。”

    “有劳孙兄了。”

    第二日,庞葱使人送来竹简、笔墨等物,庞涓亲选一名略识文字、颇有灵气的婢女贴身侍奉。孙膑仍不能动,医师不让他有任何劳作,但孙膑感念庞涓之恩,坚持书写。医师无奈,只好使人做出一个木架,支在榻上,让孙膑坐起,婢女侍候笔墨,慢慢书写。

    写字极是费力,孙膑每写一字,都要强忍剧痛,忙活一个上午,也只写完两片竹简,不过数十字而已。及至中午,庞涓听说孙膑已写出开端,急来观看。

    看到孙膑握笔艰难,额上汗出,庞涓甚是过意不去,掏出丝绢,轻轻拭去孙膑额上汗珠,泣道:“孙兄??”

    “唉,”孙膑长叹一声,“稍一用力,竟是疼痛钻心。这有两个时辰了,方才抄录这么几片。”

    庞涓更咽道:“孙兄,欲速则不达,孙兄不可着急,眼下当以养伤为重,待伤好之后再抄不迟!”

    孙膑又叹一声:“唉,今日看来,膑真的成个废人了!”

    庞涓擦把泪水,劝道:“孙兄不可说出此话!废与不废,也不是肢体所能限定的。许多人肢体健全,却是饱食终日,与废人一般无二。孙兄肢体虽残,智谋却高,天下诸事,无所不晓,哪能与废人等同?”

    孙膑苦笑一声:“废与不废,膑心中自有比较,贤弟莫要安慰在下了!”

    正说话间,范厨提着饭盒走进,见庞涓在,叩拜道:“小人叩见主公!”

    庞涓看他一眼:“呈上饭菜!”

    范厨递上饭菜,摆在几上。

    庞涓打开,望见只有两菜一汤,勃然怒道:“大胆奴才,孙将军所供饭食当是四菜一汤,为何少去两菜?来人,将范厨拉下,领杖二十!”

    庞葱带两名仆从走进院门,扭住范厨。

    “贤弟,”孙膑急道,“此事不怪范厨,是膑专门交代的。膑四体不勤,肚中不饥,有此两菜一汤,已是足矣!”

    庞涓怒气未消:“身为奴才,私减菜肴,理该责罚。”又转对庞葱,“孙兄既有交代,可减十杖,拉出去领刑!”

    庞葱努嘴,二仆将范厨拉出去领杖。

    孙膑顾自垂下头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庞涓将两菜一汤放入托盘,端至榻上:“孙兄,请用餐!”

    孙膑将饭菜一把推开:“贤弟,你还是端走吧!”

    庞涓震惊:“孙兄?”

    “唉,”孙膑轻叹一声,“范厨因膑而受责罚,叫膑如何吃得下去?”

    庞涓急叫:“来人!”

    奴婢走入,叩道:“奴婢在!”

    “速去告诉家宰,就说孙将军求情,范厨十杖权且寄下!”

    奴婢应声诺,飞跑出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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